闫平：画家要瞪起眼来观察这个世界
生如夏花——闫平艺术展
2022年7月9日 - 9月19日
在闫平的绘画中可以感受到一种精神性的存在，画家通过对形、色、空间的个性化处理完成对现实的主观转化，作品不仅涉及对形式语言的探索，亦体现了创作者对日常、人性的观察、感知与表达。方圆美术馆新空间的首个展览“生如夏花”呈现了闫平近期的创作，带有象征主义意味的花卉题材作品表现了生命的瞬间绽放，并将一种来自创作者的内在心理与情感有效加以释放。
798艺术：此次在方圆美术馆的展览“生如夏花”主要呈现了你新近创作的花卉系列，在一个时期内密集地创作了与植物、自然题材相关的作品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或思考？并请介绍一下新作的创作背景。
闫平：其实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断断续续地画花。我觉得花是埋藏在心底的、有安抚和救赎作用的，所以平时我很少把它摆在桌上单独欣赏，只是当它要进入画面的时候，我才和它一起开放一下，它是介于衰败和永恒之间的一种状态，有很多象征主义的意味。
这一次画花是因为想从外界的纷扰中抽离出来，于是就跑到威海去了，那里的空气和北京截然不同，进入到太阳照晒的花园中，世间的喧嚣仿佛都退去了，耳朵里只能听到花开的声音。花园里生长的花和平时买的花不一样，它们有一种向上生长的感觉，披满枝叶，花头倾斜，像是生了翅膀一样。我想单纯地、安静地与花聊聊天。我院子里还养了很多猫，大海里还有鱼，下雨时海面上斑斑点点，画中的花融合了这些事物，实际上它是对生命力的表达。在面对内心世界的时候，我想放纵一些，不需要那么收敛，像这些花一样，于是就有了这个展览。在不拒绝现实、不拒绝美丽的情况下，表达生命的瞬间绽放和消失。
798艺术：除以花卉为主的作品之外，展览亦呈现了若干人物、风景类题材的作品，它们彼此之间似乎存在某种呼应的关系，可否具体介绍一下？
闫平：我其实画那些植物的时候，很容易想起文艺作品中的爱欲，比如在画其中一张画的时候我就想起了电影《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女主人公是那种优雅的女人，但是他内心的血性、个性一旦被点燃，就像是绽放的花朵。所以在呈现这些花卉题材作品的同时也呈现了人物元素的绘画，表现了一种内在的相融。
有一张画叫《倾听莫扎特》，旁边的小画呈现了钢琴演奏者的手部形象。我感受到莫扎特的音乐有丰富的层次，画中的线段和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它和音乐、节奏是有关系的，那是一种既有对比，又很协调的感觉，是随时可以振翅的感觉。
我想这些可能与我内心对自由的向往有一点关系。对于女人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自由。我不拒绝画中的文学性、诗歌性，我之前的一张作品中有一只大天鹅和一只小天鹅的形象。大天鹅做振翅状，但它回头看到小天鹅时就不会再飞起了。就像《第二性》中谈到的那样，女人的勇敢就在自己的范围之内。不是说不能飞得更高，而是心有顾忌。有一张画叫《轻易打动我的心》，孩子随意敲击的声音就能打动母亲的心，那种珍贵的感受是我需要保留的。
798艺术：在画面中可以感受到对空间的压缩，画面中的形象也呈现出一种较平的特点，能否谈谈对空间处理的思考？
闫平：我觉得一部美术史实际上是一部视觉史，是从立体到平面的过程。毕加索的《格尔尼卡》采用了焦点透视，但也有非常平面化的一部分，他那个焦点透视以后的平面化和咱们中国画的平面化还是不一样的。我同时也看到蒙克、梵高、夏加儿画面中放射着刺眼光芒的太阳形象，它其实不只是太阳，还象征着一种上升的趋势，它对应的是天上或者是心理上的表述，所以我在画里一定要保留这种透视线。此外，我还觉得透视是一种运动中的生动感，是形体在运动中显现出的那种透视感。西方透视是非常值得尊重的古老技术，我们要在这当中注入新鲜的血液。我喜欢中国画的布局，像九宫格一样，上三层、中三层、下三层怎么处理、怎么用线、怎么布局，这是中国画的透视。所以我的画看上去处理得比较平，但空间其实是非常立体的，只是这种立体并不是那种形象上的立体。
《芦⽵的线条》布面油画 140×160cm 2022年
798艺术：如同以往的创作，这批新作同样呈现出色彩的丰富性与纯粹性，整体上具有一种明丽多彩的视觉效果。色彩的运用是否更多对应着情感的表达？可否谈谈你对色彩问题的思考？
闫平：其实颜色在我的画面中属于命题颜色，可以当做绘画中有意味的形式，但是我希望这当中有叙述、有系列色。就像地点对写生而言是一个命题，颜色对我而言也是这样。比如我以白色作为命题，我要思考的是如何通过系列色把它说透。在我的创作中，颜色也有精神上的表达。以文学为例，黛色听上去就比青黑色高级，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和黄毛丫头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描述。以带有一种美感或个人精神倾向的方式去述说颜色，就会自带它的特点。但无论如何，要让颜色符合你自身的需要，有让颜色有修养，这其实是很专业的一个部分。
有人会说我的灰色用得很好看，我的颜色非常显眼，我调色的过程真浪费......我觉得很多油画的颜色越来越轻，尤其是现在，学习东方气息或者学习流行的那种简洁样式的人也挺多的。但是对我来说，颜色也是一种内心的倾诉，今天用绿色聊聊，明天用白色聊聊，对自己是一种安慰，所以颜色对我来说既有客观的、纯视觉的那一部分的需要，也有心理的需要。
《心中的光芒》布面油画 180×200cm 2022
798艺术：画面中对形的塑造具有一种表现性、写意性，恣意的笔触更强化了这种特点。这是否可以理解为是对绘画过程中主体行动的强调？
闫平：西方的表现主义其实我是非常喜欢的，尽管我没有像他们那样强烈的要改变世界的想法，但是那种决绝的、粗粝的用笔方式我心里也有。我喜欢有力量的东西，它表现了作为人的欲望或不满，我画《母与子》时就希望有表现性的笔触，因为我觉得妈妈是非常有力量的，所以我需要那种表现性。整个西方美术史，我对现代主义各个阶段的艺术家都挺关注的，看他们是如何把各种思考以画面的形式显示出来，我对表现主义一直格外关注和喜爱，它里面有自己、世界、画面的交织。古典主义我也非常喜欢，因为它很理性。在造型方面，如果没有坚挺、没有规则的话，画是立不住的，什么表现性、写意性都没有了，所以古典主义中非常理性的那一部分要做得特别扎实，不能含糊。
我非常单纯地喜欢中国画的笔墨，我在思考这个写意性到底应该用在什么地方，这个建立在表层的用笔是什么样的规律使那些谜一样的焦墨像是老鹰俯冲下来叼食一样准确地成立于画面，所以我希望画中的这种表现性、写意性更多是经过了对西方美术史、中国美术史的学习和实践之后，呈现出的一个自己希望看到的样子。
《看春天》布面油画 180×200cm 2022
798艺术：事实上，对形、色、空间的个性化处理都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对现实的转化，这种转化在体现对形式语言探索的同时，是否更多指向一种对现实的主观化表达？
闫平：如果把生命比做一个十字，那一竖代表粗犷的生命，那一横代表精神化的选择。一个艺术家先要有粗犷的生命、野蛮的生长，然后变成有精神的人。演员要先解放自我，画家也要面对这个问题，画画要有感受力，否则即便你的技巧已经非常好了，如果缺乏感知力，或是没有注意培养感知力，也是无法有成就的。你要表现的是现实，还是精神化的现实？如果你学过了艺术语言，又有非常好的感知力，你就很好地保持了你的个性。我在画这次展览中的作品时，就希望能让自己暂时忘记一些专业术语。
如果人没有了精神追求的话，就是飘的。我最近有点想画人，但是一时不知从何下手，因为现在世界变化太大了，本来通过人物可以表现戏曲、芭蕾或情感之类的题材，但会觉得这些并不是现在人心里所急需的，现实的确会对人的精神起到很大作用。我希望能找到一个好的切入点，让自己画得有意思一点。
《铺草坪》布面油画 180×200cm 2022
798艺术：在开始创作一幅作品前是否会对最终结果做出预设？抑或是把可能性更多交付给创作的过程？
闫平：其实每个人的创作方法是不一样的，我更倾向于前一种方式，也就是一种把握全局的能力。引发我创作一幅画的原因，一个是人的感情与新生命的展开，还有就是图片。我觉得图片是有感情的，它能撬动你的好奇心、你的欲望。当确定要画的内容之后，我会找素材，然后再开始构图、构思，琢磨怎么样更具个人特点，比如说色系、形象，这时我可能要安排模特，因为写生的过程对于一个熟练的画家来说特别重要，它是观察模特和人性的过程，是让画面精神饱满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画的过程中那种偶然性是非常少的，但是感觉好是很重要的。方法论也是很重要的，不同的方法论意味着关注的东西不一样，它会带来新的视觉，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与你一生的努力相关的。心情偶尔会给画面带来一丝丝影响，但我开始画画之前是需要做好充分准备的，一旦开始就绝对不能分心。
画家在画上用了多少心、画了多少遍，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对画家来说，每一张都有新变化、新感受，但不是以风格告诉你，而是以画面里的精神和各种元素告诉你的。总之画家必须要付出，要瞪起眼来观察这个世界，而且每一天都要把画画当做一回事儿。对于我来说，创作不是游戏，只有振作起来才能更有意思。
采访：王薇
图片提供：方圆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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